韩愈《龊龊》原文，注释，译文，赏析

龊龊

【原文】

龊龊当世士①，所忧在饥寒②。

但见贱者悲，不闻贵者叹。

大贤事业异③，远抱非俗观④。

报国心皎洁，念时涕汍澜⑤。

妖姬坐左右⑥，柔指发哀弹。

酒肴虽日陈⑦，感激宁为欢？

秋阴欺白日⑧，泥潦不少干⑨。

河堤决东郡，老弱随惊湍⑩。

天意固有属⑪，谁能诘其端⑫？

愿辱太守荐，得充谏诤官⑬。

排云叫阊阖⑭，披腹呈琅玕⑮。

致君岂无术⑯？自进诚独难！

【注释】

①龊龊（chuò）：本自《史记·货殖列传》。意思是拘谨、谨小慎微的样子。这里形容卑琐自私。当世士：当代的文士。

②所忧：所担心、所关心的事。饥寒：指与自己相关的功名利禄。

③大贤：高尚的人，这是作者自况。事业异：与“当世士”不同，作者要干的是为国为民的另一番事业。故引出作者抱负远大，不是世俗庸人的观点。

④远抱：心怀远大。俗观：庸俗的见解。

⑤念时：指感伤世态艰难的时候。涕：眼泪。汍（wán）澜：泪流不止的样子。

⑥妖姬：美女，此指歌妓。左右：两边。

⑦酒肴：美酒佳肴。日陈：每天摆设。陈：摆放。

⑧秋阴：指秋天的重阴。欺：遮蔽，比喻秋雨之盛。

⑨泥潦（lǎo）：泥水聚积的地方。潦：意指雨水大或路上的流水，积水。少：同“稍”。

⑩惊湍（tuān）：急流，惊涛骇浪。

⑪天意：上天的旨意；上天的意志。有属：有所寄托。属：通“嘱”，托付，寄托。

⑫诘（jié）其端：追问其缘由。诘：追问、探寻。端：原因。

⑬充：担任。谏诤（zhèng）官：指朝廷中负责谏诤的拾遗、补阙等官职，属御史台。

⑭排云叫阊阖（chāng hé）：指到朝廷去谏诤。排云：拨开云彩。阊阖：神话中的天门，引指宫门。典出屈原《离骚》：“吾令帝阍开关兮，倚阊阖而望予。”

⑮披腹：敞开胸怀，剖露心腹。披：剖露。呈：展示。琅玕（láng gān）：似玉的美石，比喻赤心。

⑯岂无术：难道没有谋略？岂：难道，反诘之意。

【译文】

那些谨小慎微的当世文士，他们所忧虑的只在于个人的衣食温饱。

人们只见到贫贱之人的悲伤，却听不到富贵之人的叹息。

道德高尚的贤士总是想着干一番独特的事业，他们的抱负远大而不同于世俗的观念。

报效国家的心光明皎洁，经常会因为感念时世的安危而泪如波澜涌起。

美丽的女子坐在左右两边，纤细柔软的手指弹拨出哀怨的弦音。

虽然每天面前都摆满了丰盛的美酒佳肴，但心有激愤的感慨又怎能让我欢乐起来？

秋天的重重阴云遮蔽了白天的太阳，道路上淤积的泥水总是不干。

黄河决堤之水淹没了东郡，老人和小孩子都被急流和波涛卷走。

上天的意志原本就是固有一定的寄托，又有谁能追问出其中的缘由？

希望我能得到太守的推荐，得以充任朝中谏诤的官员。

这样，我就可以排云上天，叫开紧锁的天门，能有机会在天帝的面前剖露心腹，呈现出我琅玕美玉般的心肝。

辅佐君主达到天下大治岂能说我没有办法？只是我自己去求得进身的机会，实在是困难重重，难上加难！

【赏析】

这首诗写于贞元十五年（799年）秋，当时韩愈在张建封幕府中担任推官。韩愈一生胸怀大志，这次本来寄希望于张建封，期待得到他的举荐而被重用，但二人志不相投，愿望一直未能实现。贞元十五年秋，郑、滑二州发生严重水灾，因此民不聊生，但张建封却无视灾民生活的困苦，依旧在自己的领地置酒作乐，大肆挥霍。韩愈对此极为不满，于是写下了这首诗。此诗既抒发了心中忧时报国之志与怀才不遇之情，也由此反映了当时社会矛盾尖锐的一面。

这首诗前两句指出“当世之士”不忧国事而忧个人饥饱的现象，接下来两句用“但见”与“不闻”进行对举，来表现对这种失常现象的愤慨。接下来写自己的志向远大，表明自己不同于“龊龊当世士”，自己有着“报国心皎洁，念时涕汍澜”的伟大情怀，期望自己能够建立“大贤事业”。然而现实情况却是满目的笙歌宴舞、无所事事。“河堤决东郡，老弱随惊湍”两句，写出了河水决堤时百姓身陷灾患的凄惨境况，表达了自己哀怜民生的思想境界。“天意固有属，谁能诘其端？”两句诗人表达了一种对于天降水灾的指责，随着这种愤激情感的推进，诗人心急如焚，要求自荐去朝廷充当谏官，要“排云叫阊阖，披腹呈琅玕”。然而现实却是“致君岂无术？自进诚独难！”一个“岂”字，深度刻画了当朝腐败现象：不是国家没有贤能之才，而是胸怀大志之人得不到任用，但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又是什么呢？其中最主要的就是“自进诚独难”！这里的一个“诚”字，更加加重了肯定的语气，说明了若想靠我自己去求得进身的机会，实在是太难了！如此将诗人的一腔忠愤而抑郁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，令人忍不住随之愤慨时世艰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