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寄大兄书》敝帚集与游学家书

寄大兄书

（一九一年冬〔1〕）

烽火满目，荆棘丛生，时局沧桑，一日千变。别来旬日矣，不知近日蓉城又作如何现象也。忆前临别时曾受我哥意旨，教为回乡提倡办团之议，奈弟力薄才劣，阅历未深，惶恧〔2〕之余，诚恐不能仔肩〔3〕重任。乃今归而竟有大可贺事堪为我哥告者。弟之归冬月六日也，咄咄怪事震人耳鼓，而吾乡之糜烂，殊有出人意想之外。其初李街有保甲局之设，招勇若干名，团总徐某，兄之所知也，滥费金钱，不谋公益，披来虎腋，用敲乡愚〔4〕。及后各地难发〔5〕，街中又有同志军之目，代表则杨某也。杨某性质亦兄所素知，此次传翼，乃有欲横飞天外之概。狗彘其行，较团练而增益矣。有之二害，疮痛并头，见利相争，勾心斗角，曾为一枪之小事，几几乎酿成流血之惨剧。呜呼，天下本无事，小人自扰之，非此辈之谓乎？想我哥见此，必将拍案痛骂矣。然而浓雾之后，烈日将出，吾乡既已受尽诸小人之蹂躏矣，而弟之所谓大可贺事者亦如烈日之光，绚烂而发现。事也伊何，我哥见黎先生书当可知其详尽。黎先生书，弟亦尝得而寓目焉。所托诸事，于弟实有同心，我哥热诚人，更益以梓里公益事，知必力有所能无不为报矣。仰斯时也，其非我哥前日谆谆焉教为提议者乎？又非弟之日夜惶惧，惴惴〔6〕焉而恐不胜任者乎？今既赖黎先生与吾乡诸父老兄弟之力，所教为提议者已无庸提议矣，所惧为不能胜任者已有有力者能胜其任矣。兹则弟之所谓大可贺事。然事诚可贺，而我哥与弟亦乡人也，岂能作壁上观〔7〕，吝此区区身而不为吾乡效犬马奔走之劳以趋步于诸先生之后尘耶。临书匆卒，不尽欲言，国事旁午〔8〕，努力努力。

说明

辛亥革命胜利，四川反正独立以后，成都、乐山等地相继发生兵变，枪支散落民间，社会秩序混乱。作者受大哥郭开文嘱托，回乡办民团，创立观字营，保卫乡里（《五十年简谱》）。据信中所写，知作者“于冬月六日”，即1911年12月25日回到沙湾。当年从成都至沙湾，走陆路需四天半时间。作者与郭开文在蓉城别后旬日（10天）写此信，其时当在1911年岁末或1912年岁首。此信报告沙湾保卫团组织经过及保卫团黎先生信托大哥帮助事。沙湾土著与客家人向来不和，杨朗生另组保安团与保卫团抗斗，仗势欺人，作恶多端，为众人痛恨。杨某扬言要暗杀保卫团团正，局势严重。

本篇曾刊于《郭沫若研究年鉴·2010卷》，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。

注释

〔1〕此信写作时间殆为1911年岁末或1912年岁首。

〔2〕惶恧，惶恐，惭愧。

〔3〕仔肩，担任，负责。《诗·周颂·敬方》：“佛时仔肩，示我显德行。”

〔4〕披来虎腋，用敲乡愚。虎腋，老虎腋下的皮毛。此句大意是：打着办保甲团练之名，行敲诈勒索乡民之实。

〔5〕难发，犹言发难。指四川保路运动后期，各地相继爆发枪械征战事。

〔6〕惴惴，恐惧貌。《诗·秦风·黄鸟》：“临其穴，惴惴其栗。”

〔7〕作壁上观，置身事外，坐观成败。壁，军垒。《史记·项羽本纪》：“诸侯军救钜鹿下者十余壁，莫敢纵兵。”

〔8〕旁午，交错纷繁。《汉书·霍光传》：“受玺以来二十七日，使者旁午，持节诒馆诸官署征发，凡千一百二十七事。”

作者父母偕作者元弟（右2）、六妹（左1）及侄女们

郭鸣兴达号正门，门上牌匾系光绪帝为作者曾祖母百岁高寿钦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