倪瓒
江城风雨歇,笔研晚生凉。
囊楮未埋没①,悲歌何慨慷。
秋山翠冉冉②,湖水玉汪汪。
珍重张高士③,闲披对石床④。
【注释】
①囊楮:囊中的纸。楮,木名,其皮可制纸,成为纸的代称。②翠冉冉:雨后树木湿润,叶子翠色流光。冉冉,行貌,引申为流动貌。③高士:德行高尚的人,指隐士。④披:披读,开卷读书。
【评说】
本诗选自上海博物馆藏倪瓒《渔庄秋霁图》题诗。
倪瓒的《渔庄秋霁图》,是他现存水墨山水画中的大幅作品,藏上海博物馆。此图用三段式平远构图法,下部,土坡上长着高矮不等的五株树木,枝干挺拔,四面生枝,枝叶稀疏,土坡皴法隽爽,质感极强,画面湿笔、渴笔并用,墨法滋润。上部,一带远山,疏淡萧散。中部,大片空白,引发观画人产生平湖静波的遐想,右边空白边,题写诗和记。通过题记,我们知道这幅画是倪迂五十五岁时写的,诗是七十三岁时补题上去的。全图充分体现倪云林澹逸的画风,受到董其昌的极度赞赏,他在《画禅室随笔·记事》里记载王禹声出示先辈所藏名画,说:“有赵千里《后赤壁赋》一轴,赵文敏《落花游鱼图》、《溪山仙馆图》,又老米《云山》、倪云林《渔庄秋霁》、梅道人《渔家乐手卷》、李成《云林卷》,皆希代宝也。”
画名为“渔庄秋霁”,但是画中并没有出现“渔庄”、“渔翁”、“渔舟”一类的具象,题诗中也未涉及“渔”字,可见,画家兼诗人的倪瓒,本意不是摹写“渔庄”,他着意于湖光山色和“秋霁”的景物描写,使人联想起“渔庄”,进而联想到隐居于渔庄的“张高士”。诗的首联交代了作画的时间和氛围,《渔庄秋霁》图是在一个风雨初歇、凉意袭人的傍晚画成的,诗的发端为全诗奠定了悲凉的感情基调。颔联写出画家的感慨。云林“名落人间四十年”(高启《寄倪隐君元镇》句),政治才能长久地被埋没,幸而画家靠着手中的笔、囊中的纸,还能发挥作用,他的艺术才能还没有也不可能被埋没,所以他自我宽慰地唱出“悲歌何慨慷”,又何必要慷慨悲歌呢?第三联诗方始转到画面上来,遥望远岫,翠流光转,近处湖水,清莹澄澈。画面上是水墨画成的山,本无色彩,“翠冉冉”,完全是诗人的想象;画面上空白处是湖水,本无光泽,“玉汪汪”,也完全是诗人的想象。云林的题诗,补足了自己的画意。云林着力创造雨后秋霁恬静、明净的境界,为全诗抒写主观情感设置一个完美的载体。尾联拍合全篇,画家希望隐于渔庄的张高士,珍惜这种远离尘世的隐逸生活,悠闲地披阅图书,不要受世俗烦恼的困扰。在张高士的艺术形象身上,在画境和诗情中,倪瓒寄寓着自己的力图排遣悲凉心绪、安于恬淡生活的真感情,物我交融,画我化合,因而这首诗的含蕴特别深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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