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冕《梅花四首》原文

梅花四首

一

朔风吹撼处士庐 ^① ，

冻云隔月天模糊。

无名草木混色界，

广平心事今何如？

梅花荒凉似无主，

好春不到江南土。

罗浮山下蘼芜烟，

玛瑙坡前荆棘雨。

相逢可惜年少多，

竞赏桃李夸豪奢。

老夫欲语不忍语，

对梅独坐长咨嗟。

昨夜天寒孤月黑，

芦花卷风吹不得 ^② 。

髑髅梦老披蒙茸 ^③ ，

黄河万里无颜色 ^④ 。

老夫潇洒归岩阿，

自锄白雪栽梅花。

兴酣击剑长啸歌 ^⑤ ，

不问世上官如麻。 ^⑥

疏枝错落花灿烂，

正似推篷溪上看。

冻痕不剥五更霜，

藓色犹存百年干。

孤山处士诗梦寒，

罗浮仙人酒兴阑。

天荒地老行路难，

谁传春色来人间？

君不见江南物色今匪昔，

大谷长林尽荆棘。

岁寒何处论襟期？

坐对云山空叹息。

东楼女儿《白苧》歌，

西楼美酒唤杏花。

总有高人爱高洁，

踏雪谁肯来山家？

老我无能惯清苦，

写梅种梅千万树。

霜清月白夜更长，

每是狂歌不归去 ^⑦ 。

只今潦倒霜鵶垂，

世情恬淡俱忘机。

读书写字两眼眵，

断白搔堕随花飞。

转首江南隔尘土，

白月流光双鹤舞。

一声羌管过南楼，

傫石心肠亦凄楚。

安得唤起陈元龙？

长船满载玻璃红。

浩歌拍拍随春风，

大醉惊倒江南翁。

【注释】

①吹撼邵武本作“吹破”，《元诗选》作“撼破”。

②芦花《元诗选》作“芦叶”。

③披《元诗选》作“皮”。

④河《元诗选》作“沙”。

⑤击剑《元诗选》作“拍手”。

⑥按：以上数句《元诗选》题作“题画梅”。

⑦每是邵武本作“漏尽”。

二

江南十月天雨霜，

人间草木不敢芳。

独有溪头老梅树，

面皮如傫生光茫 ^① 。

朔风吹寒珠蕾裂，

千花万花开白雪。

仿佛瑶台群玉妃，

夜深下踏罗浮月。

银铛泠然动清韵 ^② ，

海烟不隔罗浮信。

相逢漫说岁寒盟 ^③ ，

笑我飘流霜满鵶 ^④ 。

君家白露秋满缸，

放怀饮我千百觞。

气酣脱颖恣盘礴 ^⑤ ，

拍手大叫梅花王。

五更窗前博山冷，

么凤飞鸣酒初醒。

起来笑揖石丈人，

门外白云三万顷。

【注释】

①傫邵武本作“铁”。

②泠然邵武本作“泠泠”。

③漫说邵武本作“共说”。

④鵶邵武本作“鬓”。

⑤“气酣”句邵武本作“兴酣脱帽恣盘薄”。

三

朔风吹寒脱繁木 ^① ，

石溜潺潺出空谷。

荒村野店少人行，

独有寒梅照寒渌。

玉质灿灿无纤埃，

春风不来花自开。

平生清苦能自守，

焉肯改色趋樽罍 ^② ？

我与梅花颇同调，

相见相忘时索笑。

冰霜岁晚愈精神，

不比繁华易凋耗。

长安多少骑马郎，

寻芳竞集桃李场。

东家买酒西家尝，

引得世间蜂蝶忙。

【注释】

①繁邵武本及戴钞本作“丛”。

②樽邵武本及戴钞本作“尊”。

四

昔年曾踏西湖路，

巢居阁上春无数。

雪晴月白影精神 ^① ，

玛瑙坡前第三树。

虬枝屈傫交碧苔 ^② ，

疏花暖送珍珠胎。

初疑群仙下廖廓，

琼珰玉珮行瑶台。

又疑幽人在空谷，

满面清霜鵶华绿 ^③ 。

迎风冷笑桃杏花，

红绿纷纷太輐俗。

今年来看秦淮水，

路隔西湖一千里。

草堂上是白云窝，

夜半松风唤子起 ^④ 。

青山隔世无游尘，

云根粉壁光如银。

长啸一声月入户，

孤山处士来相亲。

江南梅花自有主，

休问当年何水部。

山僧对我默无语，

柏子无风堕青雨。

【注释】

①影邵武本作“最”。

②傫邵武本作“铁”。

③鵶邵武本作“鬓”。

④子邵武本作“予”。